燒臘王子
文 歐陽應霽
老父有言在先,一句不許他繼承家裡的燒臘和雞鴨和豬牛肉檔祖業,希望他幹點別的更有出息的,叫當年是初中學生的歐錦棠倒是一身輕鬆。依然高興地在舖裡幫忙,一個晚上斬它百來隻燒鴨油雞,但卻大有理由不必學用算盤用秤,也不必提起毛筆在玉扣紙賬簿上龍飛鳳舞書寫符號一樣的「街市字」——現在回想起來,阿棠才遺憾地意識到一種傳承過程裡的落差流散,更加上老父撒手離去,自置原舖物業轉賣,家族生意劃上句號,一家人胼手胼足的營生模式告一段落。
留下的不多,當中最重要的恐怕就是他自幼嘴饞能吃愛吃會吃的真本事。跟阿棠到他指定的位處街市熟食中心的燒臘飯店,一盤肥美碩大的鴨髀端上來,他馬上變成一個為食小朋友大嚷道,我早就不吃燒鵝髀——
自少應該吃過不知多少隻燒鵝髀的他,有天發覺鴨髀實在肉地太滑太簡單,開始轉投鴨尾下裝那薄薄連皮帶肉更有嚼勁的部位,那裡的鴨皮最受火最脆最香,加上掛爐燒烤期間味料集中流向匯聚於此,吃來更鹹香入味,一口鴨脂豐膩得不得了。而吃雞的話他只挑肩膊位連有軟骨的部分,貪它肉嫩口感好。當然還有至愛的金錢雞,說起那入口即融的一片冰肉,他那種興奮雀躍,叫我願意馬上隨他回到他那個吃得更放肆更無負擔的少年時代,看他如何在舞台一樣的櫃台後出演一個燒臘王子的角色。
要他重新拿起那幾斤重的刀去斬燒肉,阿棠坦言得練習一下適應適應,但那些手勢那些神情那種投入和熱愛,卻從未離棄且在日常延伸。